文化与艺术
不方便的自由:安迪·克劳奇谈数字生活的危险
书评:《我们追求的生活:在技术世界中重建关系》,安迪·克劳奇 著
2023-09-25
—— Jen Pollock Michel

我的书架上有安迪·克劳奇(Andy Crouch)写的每本书,每本都有我的圈圈点点、潦草批注。不过,在克劳奇 2013 年出版的《扮演上帝》(Playing God)一书中,有一段我不用打开书也能想起来。克劳奇谈到,他在外出演讲前经常做的一件事是洗碗。看着自己的双手浸在大堆泡沫里,克劳奇告诉自己,我是被造物,要履行对家庭的义务。

克劳奇最近出版的新书《我们追求的生活:在技术世界中重建关系》(The Life We're Looking For: Reclaiming Relationship in a Technological World)可以说是对洗碗场景的进一步拓展:它邀请我们找回作为人类的实体身份,正如副标题所说的:在技术世界中重建关系。

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克劳奇在《我们追求的生活》中关注的问题依然是:人按照上帝的形象所造,这意味着什么?现代生活的技术如何阻碍我们变得更有人性?基督徒应该如何培养出一种能对抗属世智慧的发展观?哪种习惯和做法能让我们保持一种有创意的圣洁生活?

美国亚马逊网站对本书的介绍如下:

《我们追求的生活:在技术世界中重建关系》

安迪·克劳奇 著

人类最大的需求是认可,我们需要受到重视、得到关爱,与周围的人建立深厚的关系。但在上个世纪,我们用技术便利取代了这种需求。我们梦想着不用投入就能掌控(前现代世界称之为魔法)、不用信靠就能富足(耶稣称之为玛门)。然而,即使在新冠疫情扰乱这种追求之前,我们就已经感受到了威胁,觉得非常不自在:面临无穷无尽的选择,却常常感到孤独、焦虑、无聊;看似有着无限的联系,却缺乏真正的连接。

在《我们追求的生活》一书中,畅销书作者安迪·克劳奇展示了一个虚假的人类繁荣愿景如何诱惑了我们,以及我们应该如何反击。从早期基督教运动的社会创新,到致力于创造更人性化技术的企业家之努力,克劳奇向我们展示了如何让权钱和屏幕主宰的世界恢复成以人为本的真正社区。

有一条路可以帮助我们走出这个没有人情味的世界,进入一个每时每刻、每家每户、随处充满关爱的世界。在这里,面对自己的弱点我们不是逃避,而是借此与他人连接。在这里,技术为人服务,而不是人的主宰——技术帮助我们变得更有人性,而不是更没人性。

聚合出版社(Convergent Books),240 页

魔法的阴影

正如克劳奇所概述的那样,要探索技术的两项主要承诺,洗碗是个很好的比喻。想象一下,因为有洗碗机,我们就不用洗碗了,这体现了技术的两种承诺,一是“以某种方式扩展人类的经验和能力”,二是摆脱了“劳作、苦役、压力,甚至是技能”。技术妖娆地诱惑我们,告诉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高能产出,这个诱惑让我们自投罗网。有洗碗机的话,谁还愿意手洗盘子呢?有高效技术,谁还愿意手工劳作呢?

克劳奇并不排斥洗碗机,也不排斥汽车、航空旅行或扫地机器人。但他要求读者思考,当我们不加考虑地全盘接受这些技术,而不审视这背后的隐性成本时,我们会失去什么。问题不只是“我可以用这个设备做什么?”,而是“它会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熟悉阿尔伯特·博格曼(Albert Borgmann)作品的人不会觉得这些观点有什么新意,但读者会发现重要的是,克劳奇是如何将欲望作为诊断和解决方案的核心。

一方面,技术训练我们追求更高效和更简单化。它教我们视优化为“好事”。而另一方面,人际关系可能是实体生活中效率最低的关系。属于另外一个人就意味着要受他人限制,不能事事做主。面对大家公认的社会焦虑、孤独感激增,我们不能单单改变我们使用技术的方法。我们需要重新将我们的欲望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我们必须学会想要那些需要我们付出劳动的东西。比如与朋友共进晚餐——还有洗碗。

技术黑暗的核心

在《我们追求的生活》一书中,克劳奇明确指出了技术“魔法”背后的邪恶力量:玛门。数字生活的危险并不像其他文化批评家所认为的那样,仅仅是注意力锐减、与社会脱节和心理健康问题。真正的危险,一言以蔽之,就是膜拜技术所承诺的权力­——让你不费吹灰之力、不用花时间建立人际关系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种权力割断了相互信靠。

技术生活的一个重要危险——而且往往是无形的危险——就是我们非常渴望自主。我们与浮士德的交易可能真的是用孤独换取轻松。玛门统治着金钱经济,在这种经济中,我们“往往利用他人来完成任务,这比靠人情容易多了”。袋里只要有钱,就不必靠别人。换句话说,我们爱钱不仅是因为它能给我们带来好东西。我们崇拜玛门,是因为它能让我们独立,在生活中自由驰骋,我们精心策划的计划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罪人,回家吧

《我们追求的生活》一书提出,通往人类繁盛生活的道路是由具体的自我牺牲和集体的承诺铺就的。克劳奇解释说:“像任何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一样,这样做并不容易。”事实上,这几乎与魔法和玛门试图调教我们的背道而驰。住在一个屋檐下,意味着要放弃很多自主和独立,而恰恰是这些东西让我们极度孤独,但是作为玛门帝国的臣民,我们却认为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家”(household)是一个圣经词汇,指的是一种超出核心家庭、更有包容性的家庭安排。它体现了我们为了彼此相属而甘愿限制个人自由。组建一个家意味着我们愿意以一种激进、冒险、经常的方式来互相深入了解。克劳奇写道:“如果有人知道你的属灵状态,并且能够多多少少地体会你的心情,那么你就是这个家的一员……如果有人知道一些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包括那些你若是知道,就会想方设法隐藏起来的事情,那么你就是这个家的一员”。如果有很多时候你不希望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或许这恰恰说明了你就属于这个家。

技术解决方案以效率为前提,而克劳奇以“家”来作为解决方案却不是那么高效。他建议,我们要像树一样成长,要向往天国的芥菜种子,“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甚至看上去没有任何动静的,却能够长成大树,造福世界”。他说,“技术为我们做什么,其设计者要优化什么,什么是我们共同追求的美好生活”,这些都要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地独自一人不停地刷剧。或者,我们也可以经常让他人他事不断打断我们的安排,从而建立有意义的关系,还有满满一水槽的脏盘子。


译:变奏曲;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Freedom of Inconvenience: Andy Crouch on the Dangers of Digital Life.

Jen Pollock Michel(珍·波洛克·米歇尔)和她的家人生活在多伦多。她是多本书籍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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