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神学旨在将基督教教义按逻辑顺序梳理,通常从一个核心原则出发。这种做法可追溯至基督教早期。
系统神学的目标是将所有基督教教义进行逻辑性整合。教会自创立初期就开始这类神学实践,但其现代形式成型于中世纪。宗教改革时期也涌现出重要系统神学著作,如约翰·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和《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就是两个著名例子。系统神学通常以神论或圣经论为起点(现代著作更倾向后者),接着探讨神在创造与护理中的作为、人的堕落与罪的本质、神的救赎之工,最后论述教会的本质与历史的终结。在福音派群体中,末章议题因涉及圣灵恩赐与基督再临,目前争议最大。
系统神学旨在将基督教教义按逻辑顺序进行梳理。虽然现代意义上的系统神学形成于中世纪,但其雏形几乎可以追溯到新约时代。最早的系统化尝试出现在二世纪的洗礼信仰告白中,这些信经后来成为《使徒信经》和《尼西亚信经》的基础。这些信仰宣告采用了三位一体的结构——先论述圣父,接着是圣子,最后是圣灵。有时还会补充一些其他内容,比如圣徒相通或永生等教义,然后这些补充的内容不太容易纳入以三位一体为核心的框架。
第一个突破这一模式、撰写系统神学专著的是大马士革的约翰(John of Damascus,约 675-749 年)。这位希腊正教神学家试图阐释教会教义,他将著作分为四卷共 100 章:第一卷(14 章)论述神的统一性、三位一体和神性;第二卷(30 章)概述创造论,包括灵界(天使与魔鬼)、物质界以及二者的结合(人类);第三卷(29 章)详细讨论基督论;第四卷(27 章)则涵盖复活生命、主餐、马利亚地位和圣经正典等杂项。这部著作极为成功,至今仍是东正教神学的经典表述,虽未经教会会议正式认可,但至今仍常被引为权威。
该著作后来被译成拉丁文传入西欧,但直到数百年后才有人效仿。第一个成功模仿者是彼得·伦巴德(Peter Lombard,1090-1160),他的《四部语录》(Four Books of Sentences)成为宗教改革前西方神学的标准教材。与前辈类似,他也将内容分为四部分:从三位一体神论开始,接着讨论创造论、基督道成肉身(救恩论),最后论述福音的记号(圣礼论)。他的写作方法是摘录教父著作(主要是奥古斯丁、耶柔米 [Jerome]、普瓦捷的希拉利 [Hilary of Poitiers] 和大贵格利 [Gregory the Great])的论据,加以系统编排并附注评述。
彼得的学生——哈勒斯的亚历山大(Alexander of Hales)对原著进行了编辑和体系化整理。这部著作很快成为当时兴起的神学院标准教材。学生需要就《四部语录》某部分撰写论文并在教授面前答辩,通过后才能获得学位。现存数百篇这类论文,包括马丁·路德早年执教时撰写的评注——这正是路德神学教学生涯的起点。
彼得·伦巴德的体系虽然系统却不全面,这为后人留下了完善空间。由此发展出的“经院神学”很快自成一派。其中集大成者当属托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1226-1274),他的《驳异大全》(Summa contra Gentiles)和鸿篇巨制《神学大全》(Summa Theologiae)堪称该领域的里程碑。《神学大全》虽未最终完成,但比伦巴德的《四部语录》更胜一筹:它减少了直接引用教父著作,转而综合运用圣经、教父文献和哲学论证来展开论述。有意思的是,这部巨著在当时并未获得后世那样的崇高地位——一来因为篇幅浩繁,二来阿奎那和同时代学者一样,仍将《四部语录》视为最高权威,自己的著作只是为其作注。
宗教改革时期,经院神学(特别是伦巴德的《四部语录》)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随着大量古代文献(尤其是东方教父著作)重见天日,加上对“唯独圣经”原则的重新强调,编写新教材势在必行。约翰·加尔文(1509-1564)的《基督教要义》应运而生。该书拉丁文和法文版经过五次修订不断完善,其中 1559 年版被公认为定本,许多人认为它是改革宗神学的最佳表达。和伦巴德一样,加尔文也将全书分为四卷:首卷讲创造之主神(侧重圣父与三位一体);第二卷论救赎之主神(以基督论为核心);第三卷谈恩典的分配(着重圣灵工作);末卷则讨论恩典的外在表现——包括教会、圣职、圣礼及政府职能等。
宗教改革时期,各派新教通过制定信条使系统神学焕发新生。早期信条系统性较弱,后来渐趋精密。其中集大成者当属 1646 年的《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这份信条原本要作为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共同准则,却因内战而搁浅,最终在1690 年成为苏格兰国教信条,至今仍是全球长老会的核心标准。其修改版《伦敦浸信会第二公认信条》(Second London Confession 1689)虽受到英格兰的诸多浸信会采纳,但影响相对有限。
1566 年《第二瑞士信条》(Second Helvetic Confession)的出现标志着一个重要转折:系统神学首次以“圣经论”而非“神论”开篇,将关于神的教义移至第二章。这一编排方式至今仍是主流。
十八世纪,由于信条主义式微和启蒙思想冲击,系统神学一度衰落。但 1800 年后又见复兴,其中 19 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当属贺智(Charles Hodge)1872 年出版的《系统神学》(Systematic Theology),这本书在改革宗传统中的地位仅次于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至今仍不断再版。
最近几十年来,系统神学再度兴起,特别是在福音派中。古德恩(Wayne Grudem)、罗伯特·雷蒙德(Robert Reymond)、米拉德·埃里克森(Millard Erickson)、迈克尔·霍顿(Michael Horton)和杰拉尔德·布雷(Gerald Bray)等学者的著作相当畅销,不过这一热潮能持续多久还有待观察。这些著作主要帮助福音派信徒系统思考信仰,它们在内容或呈现方式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创,但由于目标读者尚不习惯这种类型的作品,所以没有原创之处可能不太重要。值得注意的是,其他基督教派对此反应平淡,或许正因为如此,对这一学科表现出明显兴趣的福音派,反而可能被视为最具学术气质的基督教群体。
所有系统神学都从一个核心原则出发,进而扩展涵盖整个基督教教义体系。这个原则通常是“神论”或“圣经论”,其中后者在现代更为常见。原因在于圣经是神学研究的根基,尤其在新教传统中,圣经被视为教义的唯一准绳。这就意味着,在应用圣经内容前,必须首先考察圣经的本质和范围,因此现代神学对圣经无误性和正典范围的探讨,比古代更为深入。
在现代神学体系中,紧随圣经论之后的就是神论。这部分通常分为两个维度:神本质的独一性和三种位格。西方神学传统习惯从“一体”展开,再论及“三位”——这种思路符合圣经的启示模式:旧约彰显神的独一性,新约则显明神的三位格。不同神学家会选取特定主题来诠释三位一体:奥古斯丁以“爱”为核心,卡尔·巴特(Karl Barth)则强调“启示”。比如奥古斯丁将圣父视为“施爱者”,圣子为“被爱者”,圣灵则是“爱的联结”;对应巴特的“启示者”,“被启示者”和“启示本身”。当代学者杰拉尔德·布雷(Gerald Bray)尝试将“神圣之爱”的原则贯穿始终,既探讨神的内在本质,也考察其在圣经中的外在彰显。他仍将圣经论置于神论之前,但通过将前者视为后者的表达,使二者融为一体。
系统神学的下一步是探讨三位格的神性作为。通常始于创造论与护理论,其中圣父扮演主导(但非排他)角色。这部分可能细分为:纯灵界的创造(天使)、物质界的创造(动植物及无机物),以及兼具灵性与物质性的人类。
在此之后就是关于罪与堕落的教义,该部分构成创造论与救赎论的必要桥梁。若没有堕落,救赎就无需存在,或者会以完全不同的形式呈现。这部分的教义内容包括灵界受造物(魔鬼)的堕落,人类的堕落及其对受造界的影响。有些体系还会在此讨论其他宗教——在基督教视角下,这些宗教虽是人类寻求解脱的尝试,但因未蒙圣光照亮而带有罪性。异端思想和无神论也常在此讨论,在基督教看来,这些思想都是悖逆神的结果。
基督教神学的下一个部分——也是新教圈子中最常被强调的核心内容——就是所谓的“救恩次序”(ordo salutis)。这个次序始于神与人所立的诸约。神学家们对神是否与亚当立约存在分歧,但洪水灭世后神确实与挪亚立下了存留之约,应许不再因人类的罪而毁灭世界。后来,神又给了亚伯拉罕一个特别的约定——有些人不太准确地称之为“恩典之约”。这个约定应许神要拯救亚伯拉罕的后代,也就是祂选中的子民。不过关于“后代”具体指谁,犹太人和基督徒看法不同:犹太人认为专指以撒——就是亚伯拉罕老年时得到的那个应许之子——的血脉后代;而基督徒认为,凡是像亚伯拉罕一样有信心的人,都可以算作他的后代,因为重点在于属灵传承而不是血缘关系。
亚伯拉罕之约后来通过摩西和大卫得以延续,并具体体现为先知、祭司、君王这三种约定职分。在古代的以色列,无人能同时承担这三个职分,但这些职分在基督身上得到了结合和实现:祂不仅是先知、祭司和君王,还是先知性的道、祭司性的祭物和君王性的权柄。基督徒相信,应许给犹太人的弥赛亚——基督的降临,使犹太形式(时代)的约变得多余。这是一种祝福,因为旧的时代是律法的时代,它能指出罪的本质,却无法消除罪。而新约使人摆脱了律法的咒诅。虽有神学家主张律法被废除,但主流观点认为律法在基督里得到成全,从而内化于基督徒的生命中,不再需要外在形式。
基督通过祂的生命、死亡和复活成全了圣约,这一模式既在古代信经中有所记载,也贯穿于现代系统神学。通过祂的生命,祂完成了天父对顺服其话语的要求。通过祂的死亡,祂为人类的罪付出了代价,使天父能够饶恕那些曾悖逆祂的人。通过祂的复活,祂赐给跟随者新的永恒生命,这生命在地上的信徒中仍在不断成长,但在那些归天家者身上得到了完全实现。
系统神学的终章论述基督教生活的全貌:从五旬节圣灵降临起始,涵盖教会建立与延续,直至基督末世再临与最终审判。目前在这方面存在最大的争议:有些人认为圣灵的工作通常包括赐下和实践特殊属灵恩赐,如说方言,而其他人则否认这点,甚至声称这些恩赐已不再赐下。关于基督再临的具体情形众说纷纭,因为没有人确切知道基督再来的时间和方式;对于未蒙拣选者的结局也存在分歧——是承受永刑、藉神隐而未显的恩典得救,还是彻底销毁?传统观点支持第一种可能。
尽管神学家对教义各有阐释,但整体框架始终一致。归根结底,所有神学都是系统性的,因为只有一位神,祂的思想是连贯统一的整体。即使没有完全向我们启示,祂的计划必定是有意义且以某种方式“系统化”的。我们的理解中可能存在一些空白,这些空白只有到时间终结、万物显明之时才会得到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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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Systematic The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