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艺术
《之前的我们》: 独立爱情电影中的成熟智慧
2023-08-02
—— Brett McCracken

韩裔导演席琳·宋的作品《之前的我们》(Past Lives,又译《过往人生》)是一部微妙、美好和很有智慧的电影,我或许也会称之为今年最好的电影之一。它也是一部令人耳目一新的电影,它赞美道德克制、自我否定和坚持承诺,而这个世界往往鼓励相反的做法,或者至少认为相反的做法更“真实”。

这是一个非常反好莱坞的爱情故事,颠覆了长期以来主导浪漫叙事的剧本,即所谓“跟随己心”的故事,这类故事往往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局。

24年里只有三次联系

影片的女主人公诺拉(格里塔·李 饰)在汉城度过了童年,12岁时随家人移民到了北美。影片分三个故事展开,这三个故事分别发生在诺拉的三个生活阶段里。第一幕发生在她在韩国生活的最后几天。诺拉(当时叫南英Na Young)与一个男同学海成(Hae Sung)是最好的朋友,两人似乎要发展某种恋爱关系。但是这并没有机会发生,诺拉的家人离开韩国时,这对儿时的伙伴走上了相反的道路(此时有一个拍的非常漂亮的镜头,诺拉走上画面右上方的一组楼梯,而海成走在画面左下方的另一条巷子里,对比明显)。

第二幕发生在十二年之后,二十多岁的诺拉现在是一个住在纽约的、有抱负的剧作家。海成(成年由刘台午饰演)仍住在韩国,刚刚服完兵役。两人通过Facebook和Skype重新联系上了,一段远距离恋情开始悄悄绽放。但是,就像他们视频通话中不完美连接(毕竟这是2011年的互联网技术)所暗示的那样,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可避免。诺拉想“全身心地”投入她在美国的未来(并觉得与海成的关系在不断增强她对韩国过去的关注),她停止了这段关系,两人再次分道扬镳。

又过了十二年,诺拉与一个名叫亚瑟( 约翰·马加罗 饰)的犹太作家结婚,生活幸福。与此同时,海成仍住在首尔。后来他第一次来到纽约,时隔二十四年后再一次见到诺拉,两人之间被遗忘的感情突然涌入了心头。这时候,典型的好莱坞爱情片必然会走向三角恋的方向,诺拉纠结于她所嫁的美国男人和可能是她“灵魂伴侣”的韩国男人之间。

但本片并不是典型的好莱坞式浪漫电影。

“这里是我的生活”

(小心剧透)《之前的我们》让我不禁想到了理查德·林克莱特(Richard Linklater)导演的“爱在”三部曲(1995年的《爱在黎明破晓前》、2004年的《爱在日落黄昏时》和2013年的《爱在午夜降临前》)。正如《之前的我们》在海成和诺拉生命中的三个时间点上拍了快照,林克莱特的“爱在”三部曲同样每十年一次观察男女主人公的生活。林克莱特的“爱在”三部曲和宋的《之前的我们》都在探讨跨越时代的长期恋情,以及”命运“似乎要把两个人带到一起的境遇。但是,林克莱特在“爱在”三部曲中沉溺于“灵魂伴侣”的强大吸引力(即便这意味着与配偶离婚),而《之前的我们》则挑战了“灵魂伴侣”的说法。

“这里是我的生活,我和你一起生活,”诺拉向她的丈夫亚瑟保证,当海成访问纽约时,亚瑟自然有点不安。“这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她补充说。“这里是我应该去的地方。”

即便诺拉对海成的复杂感情是真实的,即便“可能会在一起”的问题在她脑海中闪过,这些都不过是抽象、纠缠的情感,而不是“这里是我的生活……这里是我应该去的地方”这样的具体现实。她更认真对待她目前的生活和曾经做出的承诺,而不是萦绕在心头的“如果”,即过去没有走的另一条道路。对她来说,“我应该在哪里”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脱离时空的可能性。这里就是她所在的地方。然而,这个时代的精神说的恰恰相反:保持选择的开放性,接受每一种可能性,承诺是用铅笔而不是墨水写下的。

令人耳目一新的是,诺拉的旅程抵制了这种时代精神。她似乎听从了24年前她母亲给我们的智慧: “当你离开一些东西的时候,你也收获了一些东西。”诺拉在韩国的“过去”是真实的,并且仍然对她的内心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但是,她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失去的东西上,而是选择对她现在所拥有的“收获”心存感恩。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张力也为基督徒提供了一幅微妙美好的画面,即我们熟悉的舒适和诱惑我们的“老我”与我们在圣灵“新我”之间的争战,我们渴望得到这种新我,但这过程却往往感到刺耳、不舒服,甚至陌生。

这部影片丝毫没有贬低遗憾、痛苦和怀旧的真实感受,这些感受自然是生活在时间中的标志。诺拉确实在与海成过去、现在和可能在她生命中出现的其他样式摔跤。这就是《之前的我们》如此感人的部分原因。它认真对待复杂的情感,而且以成熟的智慧来处理这些情感,不会为了浪漫而抛弃爱情。《之前的我们》提醒我们,有时最激动人心、最浪漫的选择是“无聊”的选择:忠于婚姻、忠于承诺、保持忠心。

“因缘”和对神护理的渴望

尽管《之前的我们》是一个关于爱情和浪漫的故事,它也是一个关于移民和离开一个地方并在不同文化中开始新生活的半自传故事,我们可以同时感觉到两者之间的联系。对诺拉来说,她在海成和亚瑟之间感受到的紧张关系,与她的韩国血统和她的美国未来之间的紧张关系相似。故事中的两个男人在文化上不同,这强调了两个“家”之间的拉扯。

“因缘”概念在影片中占有重要地位。正如诺拉向亚瑟解释的那样,“因缘”是一个涉及轮回的佛教概念,它指的是人与人之间注定的相遇和注定的关系: “如果两个陌生人在街上走过,他们的衣服不小心擦到了一起,这就是因缘,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前世一定有什么关系。如果两个人结婚了,解释是说在他们八千次生命中,有八千层因缘。”

影片的标题提到了轮回,以及许多层前世因缘的概念,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不断回响,以至于它影响了今天诺拉、海成和亚瑟之间的联系。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是诺拉和海成坐在布鲁克林的简氏旋转木马前,它的循环往复对应的是东方的周期轮回概念,而不是西方的线性时间概念。

诺拉是否真的相信轮回和因缘,我们不得而知。这部电影似乎并不特别神秘,但是它基于一个想法,那就是有比我们更大的存在(不管是因缘还是神的护理)在塑造我们的关系,它在这一概念上找到了美和安慰。对于基督徒来说,我们认识到这种奥秘的背后是一位主宰万物的上帝(西1:16-17)。虽然《之前的我们》更多的是基于一种佛教世界观,而不是基督教世界观,但有趣的是,这部电影捕捉到了人类对一个有意义世界的普遍渴望——我们的生活被置于一个更宏大的“计划”之中,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随机碰撞。我们在流行文化中随处可见这种人类渴望,包括在多元宇宙的趋势,以及“经典事件”(canon events)和“不可避免的交集”(inevitable intersections)之类伪属灵概念中。

无论有什么力量在她控制之外起作用,诺拉知道她在自己的生活中不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有些事情是她可以控制的:即选择去爱她承诺要爱的人,拥抱她所拥有的“我的结局”(无论多么不完美),而不是她没有的“可能会怎样”。在这些选择中,她提供了一个罕见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智慧图景。


译:DeepL;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Past Lives': Mature Wisdom in an Indie Romance.

Brett McCracken(布雷特·麦卡拉根)是福音联盟高级编辑,著作包括Uncomfortable: The Awkward and Essential Challenge of Christian CommunityGray Matters: Navigating the Space Between Legalism and LibertyHipster Christianity: When Church and Cool Collide。布雷特和妻子琪拉居于加州圣安娜市,二人都是萨瑟兰教会(Southlands Church)的成员,布雷特在教会担任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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